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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毅

  再忆书坛巨擘沈延毅

  凌鹤(辽宁日报艺术周刊主编)

 

  时间回溯到1993年,我在沈阳大帅府紧邻赵媞楼的古楼中居住,直到它们作为文物保护起来。年轻的我知悉沈延毅先生曾多年工作生活于赵媞楼。这是我最初关注这位大师的缘起。

  2012年做新闻工作已久的我对沈延毅的艺术人生有了更多了解。在省书协的一次采访中了解到辽宁还没有一个全国级书法奖项。我不由问到沈延毅这位大师还不够分量吗?话音未落,时任省书协秘书长胡崇炜回答,他和王丹主席在上报申办的正是沈延毅全国书法奖,后已获批推出。

  2013年初《华章逸翰》沈延毅李仲元师生诗书合集出版。这是沈延毅的第一部诗集,由著名学者书家李仲元书写。采写过程中因李仲元的详细介绍,对沈延毅诗歌学问的学术成就感怀深刻。

  同年9月“沈延毅奖”全国书法篆刻展、沈延毅书学全国研讨会举行。沈延毅先生的艺术成就、艺术地位首次得到系统梳理、研讨与深层肯定。

  2015年初春,在采访九畹名家哲成时偶遇沈诗政。因为沈诗政是沈延毅的长孙,哲成又是沈延毅的弟子,名字也为沈延毅先生所起,话题自然转到沈延毅。在这样的交谈中,弥漫着温暖又多重的情感氛围,崇敬、怀念、感慨、沉重、欣喜,也夹杂着希冀。沈延毅的艺术人生在他们的娓娓道来中,在岁月的沉积里再次鲜活起来,浓烈起来,立体起来,醇厚起来。

  沈老的弟子哲成、李仲元、宋慧莹、程与天,省书协领导聂成文、王丹、胡崇炜纷纷支持,沈诗政先生真诚邀约,纪念沈老变成了一次带有使命与责任的写作。因为沈延毅对中国现当代书坛的卓越贡献,对碑体书法的开宗出新,对代代后学的精神引领,他没有争议地成为一座文化丰碑,涵养着书法人的心灵世界,激励着书家前赴后继传承弘扬国粹艺术。也正因为有了沈延毅,才有了辽沈书坛80年代的辉煌以及今日的传承发展。在这个纪念日,将亲人对沈老的追忆,弟子后学的敬仰,业界精英对他书法精湛造诣的解读,尤其将他历经人生坎坷始终保有的淡泊简朴,做人的刚正不阿,做学问、做艺术的至诚至纯,呈献给读者,献上一份深切的缅怀。

  沈延毅的书法艺术经历了幼时至老耄80年的孜孜求索。早年颜柳入手,十八岁受康有为指教,但崇碑而不抑帖,追求碑帖的有机融合。中年取何绍基,六十岁后重取北魏书法,其魏体行书化古出新、方峻雄强、鬼斧神工,笔法境界均开先河,可谓碑版一绝,与沙孟海并称“南沙北沈”,屹立书坛。

  启功先生诗赞沈延毅:

  白山黑水气葱茏,

  振古人文大地同,

  不使龙门擅伊洛,

  如今魏法在辽东。

  沈鹏先生诗赞沈延毅:

  南海昔年薪火传,

  沉雄奇逸笔如椽。

  行间情质宣融处,

  双楫箴言一脉牵。

  不薄唐碑爱魏碑,

  旁揉博采涉瑰奇。

  心为笔帅先求正,

  书到生时是熟时。

  中国书协名誉主席沈鹏:沈延毅的笔法方处求圆,笔锋中暗含刀锋;其意态寓巧于拙,凝重处流露精神。六书八法直如天风海涛,奔赴腕底,先生之书自成家数。

  沈延毅研究专家陶尔圣教授:“康有为在清末近代书坛,属领袖人物。这不是因为他崇碑抑帖、卑唐尚魏的影响而论,而是就他的书法艺术本身而言。受他指点或理论影响并随后鹊起的书法大家大有人在,如:梁启超、徐悲鸿、刘海粟、萧娴、沈延毅等。我认为沈延毅是其中书法艺术造诣最高的一位。沈延毅的书法没有承继康有为纵逸圆肆而是创建出方峻雄强的新风格。当时书坛属方劲风格的已有李瑞清、张裕钊、郑孝胥等大家。但沈延毅有胆有识,看出了各家的短长锐意进取,不轻浮亦不凝滞,比张书苍郁,比郑书雄强,比李书豪放。沈延毅的方峻,放在现代书林中也是卓尔不群、无人可比。”

  沈延毅的书法贡献即在于,同前代碑派书家而言具开创精神,为后世习书者提供了新的坐标与参考。他承前启后于20世纪中国书坛,风标独具。 

  极富金石味

  人民鉴赏家杨仁恺:“公卓尤擅八法,兼娴音律。以魏碑正书擅长,为一绝。衰年变法,自有新意,有口皆碑。”

  中国书协顾问聂成文:“沈延毅先生的北碑,以方笔为主。源于始平公、杨大眼、孙秋生等碑铭墓志。风格方峻古拙,豪迈率真。起笔多切锋入纸,如断金切玉,然后转笔铺毫劲写,如锥画沙。捺笔多侧笔重按折送,如大刀般锋利。笔笔有弹性,笔笔见骨力,极富金石味。结字则以奇求正,字形方正而向左倾,开合纵横,尽随挥运。他还将篆隶笔意,行书笔意融入北碑,以行写碑,使碑写得更活脱,更富变化,更有韵味。康有为先生曾云,北碑“笔法舒长刻入,雄奇角出,迎接不暇,实为唐宋之所 无”。沈延毅先生正是充分发挥了这个特点,将北碑写得极醇厚,极有神采,如万岁枯藤,独具风骚。”

  体现魏碑十美

  中央文史馆书画院研究员、著名书法家哲成:“沈老遍临北碑,取法高古,得其神髓。我曾见过沈老当年为辽宁省博物馆书写展签,取法于《龙门二十品》中的《始平公》,神似之极!间或有题写书名者,用李北海《云麾将军李思训碑》笔意书之,精彩绝伦!而沈老挥笔自运,不落窠臼,出新意于古法,把魏碑中的斑驳残痕,刀刻凿迹通过用笔的奇正倚侧、顿挫腾挪,与用墨的枯湿浓淡杂揉相间,变化多端,不可端倪。看沈老写字本身就是一种艺术享受,毛笔在沈老的手中就像是通灵尤物般地俯仰起止,犹如娉婷美人之舞,婀娜多姿,而笔锋掠过处,一片天籁之迹,动人心弦。”

  辽宁省书协顾问、沈阳市书协主席董文:“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魏碑有十美:一曰魄力雄强,二曰气象浑穆,三曰笔法跳跃,四曰点画俊厚,五曰意态奇异,六曰精神飞动,七曰兴趣酣足,八曰骨法洞达,九曰结构天成,十曰骨肉丰美。我们对沈先生的晚年力作进行全面的审美关照,会由衷地感到,这十美在他作品中均有较完美体现。他以自己独特的艺术追求和表现技法,创造了雄强、朴拙、峻伟、高古的美学形象。”

  修养深厚的学者诗人

  历代书法巨匠均以书外之功观照书内之技。沈延毅先生亦如此,拥有非常深厚的传统文化修养,长于文史,精于鉴赏,尤以诗词成就最高。沈延毅诗书合璧,神与墨游,心与诗化,金石气、书卷气、文人气汇成雄浑气、浩然气。展现出高山之风、君子之风、学者之风。

  沈延毅将其生命经历、人生阅历、心性品格修养、审美理念等熔铸于书法艺术中,书如其人,广博深邃。

  东北名宿黄禹篇有诗赞:“论学人皆甘北面,思齐翁讵让前贤。传经每戒居晁后,脱履常呼傍圯边。醴席醇醪欣酒德,骚坛旗鼓接诗缘。但蹉如此奚囊富,也则青留子敬毡。”

  辽宁省书协顾问、著名书法家李仲元:“沈延毅先生艺术成就达到如此高度,产生如此巨大影响,绝非一门书艺所能取得的结果。他是一位传统文化修养极其深厚的学者和诗人。于传统典籍,史乘诗文,无所不精,胸藏万卷,笔下千秋。先生述而不作,不以章句考据为乐,不做白首穷经的腐儒。而是以经典为源头活水,化育群伦。实是一位潇洒清高的才艺之士。而他的学识修养也造就了他的文人品格。在笔墨挥洒和诗词咏唱中,展示他博雅的胸襟,高洁的格调,朗润的境界和深湛的情思。他的诗含英咀华,吐散馨香,动人心扉,启迪妙悟。”

  辽宁省书协顾问、著名书法家徐炽:沈老的旗帜作用,是一个高度的标准,无论写碑或帖,只要想到沈老,就会激励你不能盲目自满,这个高度是潜移默化的鞭策,使你向更高的阶段不断登攀。”

  辽宁省书协顾问、著名书法家宋慧莹:恩师令我辈高山仰止,在我事业有所成就的时候,更加懂得他的高度。我只知道尽我终身之努力,难以企及恩师的学识修养,以及他对中国书法发展的独有创造。恩师给予我的思想、良知、学业,将使我受用永远。

  沈诗政说:“小的时候爷爷教导我要习颜柳,懂古文,最好懂点甲骨文。去探望爷爷,要行传统之礼。作诗吟诗是爷爷生活里的常态,小时经常看到一群老先生在爷爷的房间里摇头晃脑的背诵,那些时刻是爷爷最开心的时刻。

 

  沈延毅以诗追忆与康有为这段不寻常的机缘:“启悟多端信有因,高山仰止喜书绅。童年十日前尘梦,沓渚楼头拜圣人。”

 

   沈延毅以诗表达一生的书法求索:“书法固求精,书中贵有我。临池大半生,至今未觉可。”

  刚正淡泊的朴素生活

  大师化羽仙去已24年,其书法影响却与日俱增。除了其绝伦的书艺,他的人格魅力也是永垂史册的内在驱动。他生前最喜欢书写的一副对联是“百年人物存公论,四海虚名只汗颜”。

  作为一位书法艺术横贯近代、现代、当代,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书法人的书法大家,一身傲骨,两袖清风。生前没有举办过个人展,没有出版过作品集。九十年代初,大连有企业家俱乐部欲付巨额年薪,包揽他一定的创作。沈延毅断然拒绝,认为那是对艺术的亵渎。他安于简朴的生活,吃得简单,一碟小葱蘸酱,一碟小鱼,就很满足;穿得清简,黑长褂、米长褂是他的惯常穿着。用得朴素,家中的一台收音机就是他的“高档家电”。一直到过世,沈延毅一直住在他简素的房子里。他一生痴爱诗书,但不以此谋生,更不以此谋金。平素言语耿直犀利,真性情得让人又喜又畏。

  沈诗政先生感慨地说:“爷爷的心思都在书法上,他的物质欲望极低。他的诗作存留不多,晚年丢失了上百件书法作品,他并不深究。”对待同道、友人、后学总是厚爱有加,出手大方。

  也许在沈延毅的心中一切均为身外之物,唯有笔墨浓情中的沉浸、喜悦、快慰、研磨主宰了他的人生。他并无遗憾和抱怨,始终保持着淡泊、朴素、率真的品性。正是这样一份超凡洒脱的性情与胸襟,成就了沈延毅超然纯粹、境界高妙的艺术。

  沈延毅的薪火在辽沈大地相传,九畹名家、李仲元师生、哲成师门、王丹、胡崇炜以及新生代的崛起,可告慰沈老。

  岁月的巨轮带走一代大家,如今多元的文化生态令书家难避浮华。沈延毅留下的丰厚精神文化遗产,带给现世深深的启迪、思索与借鉴,当代代传承弘扬,倾力保护与研究。

  众家缅怀:

  深刻的印记 无尽的怀念

  聂成文(中国书协顾问)

  1978年5月,我由孙德洲先生引见,认识了仰慕已久的沈延毅先生。沈老听说我是刚调到省创作办公室抓书法工作的,连说,好哇,好哇,多难得的工作,好好干。我说,以后还得靠您多支持多点拨。谈了一会,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拿出一幅新写的习作,请沈老指点。我写的有点像郭沫若的味道,很稚嫩,沈老看后,对我说,得写碑,才有古气,不然滴溜滑,俗气。还告诉我要多写龙门二十品。

  1979年11月,辽宁省书法学会成立,沈老被推为会长,我是具体工作人员。1980年5月,由辽宁书法学会与国内五个省市的书法组织共同发起的“全国第一届书法篆刻作品展览”在沈阳举办,沈老给予了大力支持,并写了六尺对联“海为龙世界,天是鹤家乡”参展。当时全国各地书家云集沈阳,盛况空前,沈老异常兴奋,多次到宾馆热情看望各方宾朋,很多人都反映,沈老的字好,人也有风度,有气派,令人敬仰,我们这些辽宁人都觉得脸上有光,为之自豪!

  1981年,著名老书家霍安荣先生不幸去世。霍安荣先生与沈老是至交,沈老异常悲痛,他连夜写了一副悼联:“汉隶独专,太息斯人不寿;辰星可数,怆怀老友伤悲。”情真意切,令人动容。后来,他还为《沈河书艺》纪念霍安荣先生专刊题了两首诗:

  感旧苍凉已隔年,

  又从门士睹遗篇。

  愁来不待山阳笛,

  往迹回思一惘然。

  论书四体俱精新,

  隶楷平生致力纯。

  沈水扶桑名藉甚,

  难忘当年并选人。

 

  1985年下半年,辽宁书协准备举办临帖书法展,推动全省的书法基础训练。事先,我把这个想法向沈老做了汇报,他当即表示同意,亲自临了一幅四尺中堂《始平公》,带头参展。在展览开幕时,沈老在保姆搀扶下,拎着拐杖,出现在展厅,我陪着沈老将整个展览的三百余件作品逐一看完,沈老高兴地说:“这个展览办得好啊,比以前哪次展览都整齐,还是得好好临帖。”在沈老和其他老一辈书家的支持与鼓励下,辽宁书协的临帖展又办了好几届,为辽宁书法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91年,我看到了沈老的一幅新作:书法爱国,团结一家。写得歪歪扭扭,既古朴又大气,充满了天真稚拙的韵味,跟沈老过去的字不一样,多了一层天真和率意。我深为沈老高超的艺术造诣所叹服,心想,沈老真厉害,真是越写越好,越写越神!后来,我又见到几幅沈老这段时间的字,大致都这样,越发像小孩写的,越发富有童趣。可以说,沈老自这一年起,精神逐渐进入了一种半明不明的状态,艺术也由理性进入了非理性的境界,因而在不自觉中写出了神鬼难测的字来,点不像点,画不像画,隶不像隶,碑不像碑,古怪得很,有趣得很,呈现一派全新的气象,耐人寻味。尽管这段时间很短,但却是沈老艺术最闪光、最神奇、最难得的时期,是沈老一生艺术创作的一次大升华,是一种纯理性根本达不到的境界。

  沈老的故去,对我的打击是相当大的。一个极有个性、极有造诣、极可爱可敬、极有趣又有点“可气”的老人,就这样溘然而逝,痛切之情可想而知。我在与沈老十四五年的交往中,受到了沈老的点拨和提携,沈老精湛的书法艺术和率真的德风令我崇拜和着迷。虽然在工作中有些磕碰,但我从心眼里敬重他,感念他。可以说,没有他便没有现在的辽宁书法。他去世后,我时常翻阅我们在一块活动的照片,回忆起一幕幕的往事,沈老的形象还是那样鲜活,举手投足,音容笑貌,宛若眼前。1993年,我曾作了一首怀念他的诗:

  拄杖身如鹤立群,

  红颜白发倍精神。

  仙游杳杳知何去,

  不使“骂声”日日闻。

  为了纪念沈老,我与辽宁书协的同事们在1993年11月为沈老举办了遗作展,并与辽美出版社联合编辑了沈老的作品集。作品集收入了沈老各个时期的作品百余件,于1996年问世,完成了沈老的遗愿,对沈老的一生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沈老无疑是当代书坛的巨擘,我坚信,他那独树一帜、风标高举的书法艺术,定会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所认知,所推崇,他的德风也会被发扬光大,泽被来者。

  写于沈延毅先生诞辰112周年之际

  王 丹(中国书协副主席)

  我第一次拜访沈延毅先生,是1980年深秋。那一年,我17岁,算起来,至今已整整35年了!

  当时,我是带着“神圣使命”成行的。我的启蒙恩师李世伟先生(1927年—1980年,著名书法篆刻家,原锦州铁路图书馆馆长)去世前为沈老刻了一方印章:“公卓长寿”。先生弥留之际,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沈老。

  我从锦州乘火车,怀着激动与朝圣的心情奔赴省城沈阳。轻轻敲开沈老的家门,说明来意,沈老热情地接待了我。恰巧姚哲成老师也在沈老家中,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哲成老师。沈老看到印章有些激动,对李世伟先生的英年早逝甚感悲伤,沉思片刻,满怀深情地为我写了一副对联:“雕镌传弟子,凌水忆名家”,跋曰:“庚申白露节后,李世伟之佳弟子王丹来舍,言念故人,为书此联!”沈老写完后,对我说:“今天就用你带来这方印吧,对你老师也是个纪念。”印,是我亲手钤盖上的。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沈老写字,他手握长锋羊毫,用笔翻转提按,方圆奇正,回腕捻管,气韵动人,令我终生难忘!从那时起,我便常到沈老家讨教,开始学沈老的风格。后来慢慢领悟沈老的笔法,临习《郑文公碑》、《龙门造像》等法帖。沈老看了很高兴地鼓励我说:“你学我的字很像,但你不要学我,要直学古人”。

  沈老晚年常用的两方印章,白文“沈延毅印”,是李世伟先生早期刻的;另一方吉兽肖形“公卓”,是沈老嘱咐我刻的。沈老说:“上面是你老师刻的,下面你再配一方吧。我以后就用你们师徒俩的啦!”我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沈老边说边用笔给我画了吉兽肖形和上面“公卓”二字印的大体样式。我刻好给沈老看时,他说:“吉兽肖形太瘦了。”我当场给改肥了些许,沈老满意地笑着说:“这回对劲了!”

  沈老不仅是碑学大家,对篆刻、绘画都深谙妙境。他老人家的字,有丹青之浪漫,亦有金石之苍茫,更有诗人之情怀,人书俱老,独具神采。在近现代的碑学大家中,康有为先生得其“雄”,于右任先生得其“厚”,当代的沈延毅先生则得其“奇”。故尔,沈老的书法艺术不仅在当代独树一帜,影响深远,且可历久弥新、千古流芳!

  沈老诞辰一百一十周年之际,我曾在虎溪为老人家立了尊雕像以示怀念。并写了首诗:

  沈延毅先生诞辰一百一十周年

  并虎溪窑立“碑翁造像”为怀

  天行奇逸健神功,

  九秩沧桑万象融。

  虎壑岩雕真魄在,

  晨昏幸伴我师翁。

  沈老诞辰112周年之际,“辽报”约我此文,再附感怀一首:

  卓公诞辰一百一十二周年感赋

  伟岸高标自激昂,

  天风海象翰飞扬。

  书含金石丹青妙,

  卓立关东震八荒。

  一次拜谒 终身受益

  胡崇炜(辽宁省书协主席)

  1992年春节前,朱寿友老师回沈探亲,约我一起去拜见沈延毅先生。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拜谒沈老,春节后不久先生就仙逝了。这次拜谒,刻骨铭心,终身受益。

  沈老一米九五的个头,声若洪钟,妙语连珠,一派鸿儒气象。纵使疾病折磨略有几分憔悴,但丝毫不减巨匠风范,与其交谈深深感受到一种超迈的古风古韵,那一幕幕场景至今记忆犹新。其中有个情节特别有趣,我时时想起。朱寿友老师从沈阳军区调任南京军区,时间约一年,朱先生怕沈老记不起自己便自报家门:“沈老,我是朱寿友啊!”沈老一笑说:“你呀!你是‘黄鹤一去不复返’那!”一句话逗得满屋人都笑起来。我在一边不由得心生敬意,深感老人家回答得智慧与风趣,一句古诗既说明了他心里深记朱先生,又以黄鹤为喻对朱先生有一种褒奖。

  当时并没奢求能够得到沈老的墨宝,春节后当我从朱寿友老师手中接过沈老为我写的三个大字“谦受益”时,心中百感交集,深深地感受到了它的份量。“谦受益”成为我今生的座右铭,一直端挂在我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每每抬头都能看到它,时时鼓励我低头做人、踏实做事。

  胡崇炜自作诗

  读沈老为牟心海所书信札有感

  自古奇书珍尺笺,沈公遗墨海公传,

  玲珑魏阙恣容裔,岌嶪龙门跃自然。

  书道玄机通大道,尧天风物铄冰天,

  惊蛇入笔苞元气,点线无痕便是仙。

  大树参天——故事中的沈延毅先生

  王登科(荣宝斋书法院院长)

  在辽海书坛,迄今被大家常常习惯称作“某某老”的,为数不多,也就寥寥一二。那么在这其中亦当属已作故人的沈延毅先生之尤为最。无论是先生在世的那时,还是今天人们提及的当下,“沈老”叫起来无不是一种由衷的自然与亲切。这原委,恐怕不仅仅是一个词儿所表达的恭谨与尊重,还应该具有更深一层的意趣与指向吧!应当说,只有生活在辽海地区、尤其是与书法相关系的人们,可能更会感受到这称谓的特殊意味!

  的确,沈老于书法、于诗才、于传统文化的修养,皆是一棵参天的大树。而且他作为旧时代的遗老,他身上仍然葆有传统文人的风尚。而这些恰恰与书法的传统是“同向共生”的。因此,大家所敬重与珍贵的正是沈老身上的这些优良的品质。

  余生亦不晚,但与沈老却缘悭一面。今为此文,不得不访旧寻古、道听途说。好在,沈老手泽历历,书如其人,犹见面目。今以如下条目,状括沈老于万一,即兴写来,聊备一端。

  旧时明月:沈老其人

  之所以想到用“大树参天”作文名,其正是由于沈老是一个大个子老头儿。据其哲嗣沈尔瞻先生说,沈老身高1.93 米,而且腰板儿挺直,虽晚年亦不见缩减。这不仅是在当时,即便是今日,有此傲岸身材的亦不多见。那么,在书家群体中,更是鲜有其匹。照片中,看沈老与众人的合影,总会有种“鹤立鸡群”的感受。其实,突兀的不仅是沈老的身高,他的才思与身世亦然。

  沈老出生于辽南盖州城东古台村的一户农家。这里有富饶的土地,且离海又很近。因此,耕种与捕鱼,成为当地人的生计。今天看来,沈老性格中的朴质、率真、俏皮与幽默或许正与这种渔耕文化和乡俗攸关。而且,古盖州历来又是鲜卑、渤海靺鞨、女真、契丹与汉人的杂居之地,文化的多元与芜杂,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民俗地域文化。这种文化,在与典型的汉文化的相互映照中,又相对保留了地域的风尚、进而交汇出一种有别于中原文化的特殊类型,即所谓的:“金(州)、复(县)、海(城)、盖(州),辽阳在外。”讲的就是这个意思。这也正是今天“白山黑水”的东北文化之缘起。正缘于此,历史上盖州这个地方一直是人文荟萃、名家辈出。被称作“振衣起辽海,一变出奇新”的金代书家王庭筠就是周边的熊岳人。有清一代见于著录的书法名家就有耿昭忠、卞永誉、姚正镛等。山川焕发,风尚攸移,我们说,沈老的个性与气质以及他卓尔不群的艺术创造与发明,都是与这样郁郁葱葱的人文环境息息相关的。

  沈老的父亲沈庆扬为清末的拔贡,且精于书法与诗词,惜英年早殁。然幼而失怙的沈老却在母亲与姐姐的敦促中完成学业,进而考入北京的民国大学,之后又入北京大学修习。

  应该说沈老和那时代的大多数文人一样,从庭训到家学到洋式的大学,完成了他人生最初的知识储备和精神世界中的见闻增长。民国前后,是一个狂飙突进的大时代,社会思潮中已见美雨欧风,但人文传统里依旧是温文尔雅。华国文章,过江人物,郁郁乎文,尽在此际,沈老的文心书趣正是筑基于此时。至于后来,他成为一代书坛的泰斗和诗人,一方面是天赋使然,而另一方面也是那个特殊人文时代的伟大馈赠。

  沈老一生,书生一介,旧时代曾在社会贤达莫德惠先生所主持的中长铁路局中司文墨一职。新中国后,先后任东北博物馆研究员、沈阳文史研究馆馆长、辽宁省政协常委。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反右”与“文革”中亦先后遭到冲击和下放。然劫波之后,老骥伏枥,豪迈的人生气度和诗人的浪漫情怀使他再度以火一样的热情投入到书法与诗文的创造中。“我欲长歌向天笑,云垂海泣恃风雷”,这正是他此时精神面貌的真实写照……

杨仁恺[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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