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是根植于特定语境的口头传统，其生成机制与地域群体的生产生活形成有机融合，既是对不同区域民众生存状态的艺术映射，亦为群体思想情感的自发表达，集中展现了一方水土一方人的审美观念和艺术情趣。近日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谭振山故事全集》即是民间故事田野诗学实践的一项成果。

　　本书主编之一江帆是辽宁大学民俗学专业教授。她介绍，这部故事集记录和备份了辽河地域“曾经非常真实的生活”，为当代和后世保存了富有特色的当地文化基因与地方图像。这些故事不仅对过往的社会生活史、人类的心灵成长史进行地方版本的记录、显影、重现与备份，更以其特有的功能在过去、现在与未来之间建立起了文化的链接。基于这一意义，她将自己对民间故事家谭振山其人及其故事文本与讲述活动长达24年的田野追踪研究视为具有生活性的诗学实践。

　　初识兰花草：激活文化价值

　　谭振山是辽宁省新民市罗家房乡太平庄村的一位普通农民，他从小喜欢听故事，16岁便辍学务农，2011年逝世，享年86岁。1987年4月，在“中国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普查中，谭振山讲故事的才能被发现。1987年9月，时任《中国民间故事集成辽宁卷》副主编的江帆在聆听了谭振山的故事讲述之后，对他的故事产生浓厚兴趣，随之对这位擅讲故事的农民展开了长达24年的学术追踪研究，采录了数百则故事，发表了一系列研究论文，将他的故事影响扩大到海内外。2006年，“谭振山民间故事”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7年，谭振山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辽宁新民市文化馆作为这一项目的保护机构，将其掌握的1062则故事全部摄像采录。《谭振山故事全集》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全书190多万字，分为上中下三册。

　　江帆曾形象地以“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歌词为名撰文描述其田野实践。在对谭振山24年的田野追踪实践中，她无数次往返于新民与沈阳之间，与老人一家结下了深厚情感。正是这种带有深度与温度的田野调查，让她对故事家及其故事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她通过持之以恒地调查、采录、研究，发表一系列研究成果，成功激活了有关文化价值。

　　谭振山的讲述活动长达70余年。他的讲述风格质朴，不突出形体渲染，善于驾驭听众、营造讲述氛围，讲述语言鲜活、技巧高超。他的故事多传承自家族和村邻长辈。《谭振山故事全集》收录他讲述的千余则故事，包括风物与习俗传说、人物传说、动植物传说、生活故事、精怪故事、幻想故事及鬼故事等。

　　幽幽兰花香：文本内外的深描

　　在持续式跟踪调查中，江帆发现，谭振山具有突出的文化自觉意识。他对故事经常进行能动性重构，这一方面是受其文化观念与知识架构所影响，另一方面也是与不同讲述情境互动的结果，体现出民间叙事的即时性和创造性。谭振山的故事不仅深描出辽河平原的“地方性知识”，也投射出辽河平原农耕民众的生活印迹与文化观念。谭振山对道德题材的故事怀有偏爱。他对这类故事用情最深，讲起来格外细腻生动，以致有些故事成为他多年来经常讲述的“看家段儿”。

　　《谭振山故事全集》后附有《谭振山故事总目》《方言注释表》《谭振山年谱》《谭振山自传》《谭振山记录的故事》《主要采录者简介》等附录，这些资料多维度呈现了故事在特定族群内生成与传播的内外语境，为全方位研究民间故事文本与日常生活的关系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兰花草回声激荡：“歌者”与“惜花者”的互动

　　每一次田野实践都是研究者与研究对象互动的交流场域，“歌者”与“惜花者”经由话语共建而呈现出生活原貌，并最终在互观中指向了各自意义的表达。

　　谭振山在长达70余年的故事讲述实践中，始终恪守着中国传统文化所倡导的道德规范与行为准则。生活中的谭振山同这些故事的主人公在为人处世和性格情感上也呈现出极大的相似点，应该说，这是谭振山自觉地吸取了故事中倡行的道德观念，不断践行道德自律和修身的结果。他所喜爱的故事中提倡的基本精神，已经熔铸为一种定型的精神品格和行为模式，贯穿在他的整个生活过程中。江帆在长期的田野调查中，在无数个像谭振山一样的“文化持有者”身上，深切感受到民间之大美、平凡者之伟大。她认为，民间故事的田野实践具有诗性特质，从诗学与美学的维度感知、体悟民间故事，依托这些乡土气息浓郁的民间叙事，重新审视和深入解读中国的乡土社会，有助于我们理性认知“故事里的中国”，继而循着民间的声音，从民间故事走进中国历史，走进日常生活，走进现代中国。

　　本文作者系太原师范学院副教授 谢红萍